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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宋寻真客

第七章 初遇小虎门

1

大井村口，两个饿到双颊微陷的村民正神色匆匆地往外赶。

“破观里那个外乡人真的还在？”

“在的，但他好像要寻人赶路，咱们得快点。”

“说三天没吃饭，是不是不够久？他真的会给银子吗？”

“那你就说五天，说家中还有妻儿老小，他一定会给的。”

“你说，这世道里怎么还会长出这么个傻子……”

南来抵达大井村是在一天前的黄昏。接连赶了好几天的路，饥一顿饱一顿的，他十分疲乏。本想找个农家借宿一晚，却看不到一点亮光，只有夜色下被染得漆黑的田野。路边有一个破道观，南来累的顾不上再多观察，走进去就地躺下，一觉便睡到了天明。

日头还不算高，他走出道观，终于看清自己究竟身处什么地方。

昨晚看到的漆黑，并不是单纯的夜色，而是实实在在被烧得精光的焦土。低矮破败的房屋里，坐着失去亲人、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们。因为饥饿，他们没有余力哀嚎。

真正的绝望是无声的。南来口中那些问路的、讲述英雄传奇的话，也都噎在了喉咙里。

他挪动着灌了铅似的腿走在其中。最简单有效的帮助办法，就是把自己的钱舍给他们。断粮者一两，重病者二两，家中有襁褓之婴的，甚至可以拿到三两……等到了晌午，道观附近有人舍钱救济的消息就在附近传开了。直到鼓鼓囊囊的钱袋变成一块轻飘飘的布，南来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，开始心慌。

身上的盘缠，原本够他用两个月。但现在，就算他每顿都吃糠咽菜，投宿道观或寺庙，似乎也支撑不下去。眼下还没有半点江山澍的消息，这一路不知道要找多久……该怎么办呢？

入夜，南来把裤腰带系紧了一些，躺在稻草堆上盘算着。这样严重的战乱与饥荒，朝廷应该是知道的，早该拨了赈灾款和赈灾粮。为何没有发到村民手里？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。他得去趟保州，到官衙寻一个驿使，想办法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老爷，老爷一定能上报道衙，帮灾民渡过难关。

但最解气的法子，肯定还是抓到烧杀抢掠的恶人，让他们血债血偿！可惜，自己没有江大侠那样的武功，何况老爷也时常教导，要稳妥行事。

屋顶破了个大洞，星光点点晶亮洒落，外面院子里传来各种细碎的声音，树叶萧萧，隐约虫鸣。身边的篝火渐渐变弱，火苗微微跳动，这样的夜晚，如果还在瀛州，他就能去铁铺寻桐叔了，和他一起烫一壶酒，再煮一碟毛豆……

南来想着，睡了过去。

第二天一早，南来被屋顶洞中倾泻而下的天光晒醒。还没翻身坐起来，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声响，包袱里只剩半个饼子，这是到保州前的全部食物。南来咬了咬牙，把裤腰带系得更紧了一些，勒得他皮肉都有些痛。鞋靴被夜晚的潮气打的冰凉，南来想了想，从包里拎出备用的草鞋。鞋里有些骨碌碌的响声，他奇怪地往外倒了倒，并没有倒出沙子来。他又拿着鞋在耳边摇了摇，这声音是……

南来一拍脑门，是银子！

他欣喜地把那草鞋鞋底的牛皮扯开，赫然露出桐叔缝进去的碎银子。

这银子碎得几乎像沙，但加起来，也够南来度过眼前难关了。等到了保州，他可以想办法做些日工，赚新的路费。

南来收拾好包袱，扑灭最后一点篝火，站起来往外走。院里有个瘦瘦小小的人形。南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，之前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。

2

“谁？”南来用手挡了挡阳光，往外走了两步。

那身影朝他猛冲过来，扑通一声，跪在了他面前：“赶上了，赶上了……”

是个瘦弱的男孩，穿着数层破烂的布衣，骨骼嶙峋，瘦得不成样子。他喘着粗气，抬起脸来看向南来，眼边有几个明显的泪痣。

“他们说，这里有仙人普道，还好，赶上了……”

男孩跪在地上朝他拜了拜，伸手拽他的衣角。

“仙人，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……”

“……对不住，这两日把身上的大部分银两都舍给乡亲们了，实在……”

南来说着，觉得自己喉头哽咽。

男孩扯着南来衣角的手却更紧了些，干涸的瞳孔中溢出了一丝疯狂：“仙人，求你帮帮我！我知道你身上一定还有银子！”

一瞬间，南来的脸上潮热起来，仿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。他身上确实还有银子，也确实没打算舍给男孩。这是他去保州的路费。

他攥紧了手，又猛地放开，捂住自己已经凹陷的肚皮，咬牙说：“我真的不能给你钱……”接着，他从包里拿出之前努力忍住饿意没吃的半个饼子：“不然，你先吃这个……”

话音刚落，男孩一把夺过饼子。他吞咽得很艰难，但往嘴里塞个不停，腮帮子都快要撑破。直到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饼子，他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松弛：“仙人，你是从哪里来的？”

“我是从瀛州来的，不过我不是仙人，只是个普通人，我叫南来。”南来挠了挠头，不报什么希望地问了一句，“我要去找一个叫江山澍的人，他是个武功高强的大侠，你可听说过？”

男孩摇摇头：“我听他们说庙里的仙人在找人，但我确实不知此人是谁，不过……”他眼里重新燃起方才那种渴望，“我也想去南边，带我走吧！”

南来很是为难：“可我要去的是北边，我要去战场。”

“为什么？你会死的！”

“因为那大侠在北边，我要找到他，非去不可。”

男孩突然展开胳膊拦在了南来面前，大声喊着：“别去北边，去了北边，你会死，我也会死，带我去南边吧！用你的银子，我们在南边租一块地，我帮你种地，给你做奴才，只要给我一口饭就行，求你了！”

南来心里很不是滋味，他半蹲下来，扶住那男孩的肩膀：“小兄弟，我也是个奴才，哪有给奴才做奴才的？你家中其他人呢，你爹爹呢？你应该和他们一起谋个生路才对。”

“都死了，我哥死在了战场上，我爹被流寇杀了。”男孩的眼眶变得通红，却没有眼泪滴落。

“那些流寇要抢走家里所有的钱和存粮，爹爹不让他们抢，他们就用斧头剖开了爹爹的肚子……我在村里已经无依无靠了，没有人帮我，求你了，带我走吧……求你了……”

3

在男孩接下来的倾诉中，南来知道了大井村遭受劫难的真相：辽宋在正面战场激烈交锋之时，无数契丹流寇趁机南下，在边关村镇趁火打劫，烧杀抢掠。辽人没有出兵保护做为辽属地的大井村，相反，契丹流寇的行为似乎得到了辽军默许，肆无忌惮。同样猖狂的，还有附近村镇落草为寇的宋人。

在辽兵、契丹流寇和当地匪寇的共同为祸下，大井村和周边村落在这几年中早已成为一片焦土，再也没有当年那种富饶的生活。

南来听完，难以抑制心中的悲愤：“如果我遇到了他们，一定会帮你和乡亲们报仇！”

男孩摇了摇头：“你打不过他们的，他们人很多，不管在辽在宋，官府里都有他们的人。”

“那就想办法把官府里为他们撑腰的人也抓出来！”南来不假思索。

男孩愣了：“原来还真是傻子……”

南来没有听清，正疑惑，男孩已伸手擦干眼泪，问他：“你打算怎么做？”

“我要往北边的保州去，那里还是宋人的地界。我会将这里的情况上禀给官府，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来帮你们的。”

男孩没有理会南来的话，只是又问了一次：“你当真不能带我走？”

“确实没法……”

“那祝你顺利。”

男孩转身走了。看着他清瘦的背影，南来叹了口气，自己必须早日赶到保州。

离开大井村没走多久，南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小的马蹄声。这村子被劫掠成这样，村民肯定已没有马了，那么多半是刚刚男孩口中的流匪。

他心里一紧，迅速将手放在了穿云刀上，回身一看，马上却仍是个瘦小人形：是刚才来到破观里的男孩。

南来松开刀柄，看着男孩把马拴好，跑了过来。他的脸看起来更没有血色了，或许是因为马背过于颠簸。

“你怎么跟来了？哪里来的马？”南来问。

男孩擦了擦头上的汗，眼神躲闪：“问过路人借的……”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布包裹，捧到南来面前：“我刚想到，这个东西可以给你，作为回报……”

南来连忙摆摆手，要把那小包裹推回去：“你身无分文，怎么还要给我东西呢……”

“你一定要收下……”

男孩显得越发慌乱，他用余光不停打量着四周，但手还是不停地往前送。南来无奈，只得先接过小包裹。就在他碰到那包裹的一瞬间，男孩一抽手，将那块破布抖了开。

里面什么都没有。

南来只觉得眼前飘过了一片雾蒙蒙的东西，他下意识退后两步，揉着眼睛，喃喃道：“好大的灰……”

他嘟囔着，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。只听“砰”的一声，后脑勺一阵剧痛，他眼前一黑，向前踉跄了两步，倒在地上。

4

“磨磨蹭蹭的，差点就干不成了！”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。

南来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，一个男人正举起了巴掌往那男孩脸上抡去。

“先拿钱再说……”旁边又走出一个男人，招呼着同伙，向南来走近。

南来昏昏沉沉，觉得胸口喘不上气来……这荒山野岭的地方，男孩怎么可能问别人借到马，南来心里暗怨自己反应不够快。

两个男人翻起南来的包裹，里面只有几件破衣服。

“喂！你找对人了吗？他身上怎么一分都没有？”

“就是他，没错，他四处发钱，还说自己是从瀛州来的，要去找一个姓江的人，好像叫什么江山澍……”男孩的回答哆哆嗦嗦。

“江山澍……哼，要是找不到钱，你就等死吧。”

“……在他身上，钱一定在他身上！他不可能把钱都送给别人，一定留了很多在身上！”男孩的声音里满是惊恐。

昏沉之中，南来感觉到两个男人开始在他身上胡乱翻找，从胸口一直摸到了腰间。感到他们就要碰到腰间的穿云刀，躺了半天没有动静的南来，突然伸出手，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。

“这小子居然没晕？”那人惊叫，脸随即变了形，长嚎一声——

另一个男人看着紧闭双眼的南来，想掰开他的手，但南来的手却像是和那人的长在了一起。男人只得改拳向南来的胸口砸去，南来大咳一声，猛然睁开眼睛，瞪着那人。那人宋人打扮，穿着也不像灾民，一定就是男孩之前说过的流寇了。

趁二人没有反应过来，南来翻身跃起：“用蒙汗药对付人，算什么君子？”

那二人也不甘示弱，各自从身后拿出一把斧子，对准南来：“君子？我们小虎门最恶心的就是这两个字！”

小虎门，南来上下打量，对面两人腰间都系着一个虎纹木符，应该就是所谓的帮派令牌吧。临行前老爷交代要尽量避免和人冲突，但眼下这一战，是躲不过了。

其实，那蒙汗药并非没有作用，只是在朦胧中，南来听到了那个名字——江山澍。电光火石间，他想到了自己没有完成的目标，他不能就这样被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打倒。于是在几人搜包袱的时候，他屏住呼吸，想要将那粉尘逼出去。虽已进了肺，但那人打自己胸口的一拳，却无意间帮了他一把，帮他把一些药粉震了出去，脑海也渐渐澄明起来。

身边的男孩已经吓得瘫倒在一边动弹不得，眼下的几颗痣让他看起来像在默默流泪。

两把斧头向南来劈来，南来却还在犹豫是否要拔穿云刀。他先向后撤了两步，一道薄如光线的刀刃在眼前一闪，斧头又劈了过来，终于南来拔出穿云刀，挡下那一斧。

他也终于意识到，如果自己此刻仁慈，便只有一死。

就在这一晃神的空当里股票配资哪家正规，另一人又有了可乘之机，抡着斧头便向南来的背上劈去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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